梁塵秘抄(りょうしんひしよう)

新生(下)

        我在女寺的柴房里晕倒了,被送到了村里的医生那儿,等我再醒过来,站在旁边的王白氏笑的像朵仙人掌一样:“娃儿啊,你怀孕了,两个月呦,哈哈。”我愣了好久,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平坦的小腹做了个口型:我怀孕了?她接着又说道:“好孩子,一定要生个大孙子。”


      这之后,家里的活儿确实不用我再做了,可我却成了王白氏用来展览的商品,回家两天后,王白氏从县城专门雇来了三个厨子,遍村请客,什么七大姑八大姨,这个婶子那个舅妈摆了几十桌,天不亮我就被叫了起来换了一身新衣服,穿好之后还在我的头巾上别了朵花。我一脸尴尬的被拉出房间簇拥到酒席当中,听着七大姑八大姨七嘴八舌的“赞许”。一个人说:“王家这哑媳妇儿,别看不会说话,能生养。你瞧这身子,多好啊。”另一个说:“瞧这屁股蛋子,一看就是生儿子的福相。”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人甚至直接上手掐了我一把,我疼得都快哭了,却只能默默的听着这些恶心的赞许。


      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看出来我的局促便问道:“哑嫂,会织毛衣吗?”我摇了摇头,她接着说:“我跟你婆家是远房的亲戚,看你也吃的差不多了,我教你织织毛衣吧。”说完便拉着我去了里屋。


      我们面对面坐下了,她却没有拿出针头线脑,而是用手语比划道:我其实,是被拐卖来的。我吃惊的看着她,脑子里的那些模糊影像似乎出现了的更多了,冷静了一会儿,我问道:你从哪来的?然后我知道了,她本来叫小雪,是外省某地的大学生,临近实习被人迷晕以后拐到了这个村子里,小雪曾试图逃走过几次,均告失败不说,还被打瘸了一条腿。等她比划完了,我问她:你还打算跑吗?她摇了摇头,接着’说’道:不跑了,我也没办法再跑了,只是我希望你能想办法离开,我知道,你可能也和我是一样的。我们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个鬼地方,从小起着翠儿、大花儿的歪名,嫁给别人之后就要叫XX氏。


      看到她比划的,我脑子里的那些影响渐渐的清晰了起来,可是,我还是无法把它们连在一起,只好回道:小雪,我明白你说的,我脑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,我也想有一天搞清楚我到底是谁,可她们…我正要比划下去,小雪一把拉住我的手,给我递了个眼神,我一回头,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往里屋走来,小雪担心被看穿目的,便拉着我出了屋边走还边说:“哑嫂针线活儿上手的挺快的。”我也点了点头。而喜宴之后,我就再也没见过她。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,我的肚子慢慢的大了,并不放心的王白氏专门从县城请了妇科的中医为我做了检查,在确认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以后,她一脸谄媚的说道:“娃儿,你就好好养着,有啥活儿,妈包了,觉得憋闷让耀祖陪你去走走。”我心情复杂的抚着逐渐隆起的肚子,做了个谢谢的口型。


       这之后,她也确实信守承诺,不仅变着花样的为我做饭做菜,还时常的让王耀祖陪我去村里散步。我虽然清楚,他们是为的我肚子里那块肉,可我也确实感受到了些许温暖。这天早上,王白氏去了县城赶集,王耀祖去了地里整理农田,我觉得有些憋闷便从屋里走到门口透气,站了一会儿感觉腿有些发酸便拿了个凳子坐在门口,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孕肚,我开始憧憬起将来孩子的样子。这孩子究竟是胖是瘦,会是男是女…


      这时,几个小男孩正在踢球,没一会儿,球竟跑到了我的身边,我慢慢的弯下腰将球捡了起来,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说道:“谢谢阿姨。”我摆了摆手,摸了摸他的头,他笑了笑便接着踢球去了,看着那小孩的背影,又想到自己的孩子。想着想着,竟不自觉的笑了。想到那些模糊的场景,我心想:那也许并不是我吧。想起这些天王家人的好处,我甚至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给王家多生几个娃也无所谓。


      这时,一个端着大盆衣服的妇女从我面前走过,和我打了声招呼:“哑妹子,歇着呢?”我点头笑了笑,第一次主动接受了这个称呼。站起身来从屋里为她找了个凳子示意她坐在我身边,她说道:“看你这肚子尖尖的,肯定是个男娃。”我笑了笑,本来想比手语,那妇女说:“算了算了,比划我也看不懂。唉,看你这样老实巴交的就是说不出话。”我又打屋里找来了纸笔写道:没啥,反正也习惯了。我也盼着生个男娃,这样也就有底气了。那妇女看完说道:“王家真是有福气啊,有这么好的儿媳妇。”



       我们正说着,王耀祖扛着锄头从地里干完活儿回到了家门口,我也主动走过去为他擦了擦汗,比划道:好好休息会儿吧,今天我做饭。王耀祖赶紧摆了摆手:“不行,厨房…有油烟,媳妇儿,大肚子,不能碰的。”见他着急的滑稽举动,我竟然被逗笑了。一旁的妇女说道:“看看,耀祖多有福啊,就是这哑妹子说不了话,唉。”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的平静自然。而我虽然接受了现在的一切,但心底的疑问却一直没有放下,我想,即便是真的要在这里生活,至少要搞清楚我到底是谁。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而这些疑问我一直埋藏在心里,没有让任何人知道,直到预产期前的一个月,我被外边的嘈杂声吵醒了,我挺着大肚子艰难的走到门口发现,外边不知道为什么聚了很多人,没多久,上次来过我家的王耀宗,疯了一般跑回了斜对面的家,这时,走过来个拿着玩具熊的小女孩,我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服,她一回头被我一身黑的打扮吓了一跳,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来我是王家的哑婶儿。便问道:“哑婶儿,怎么了?”我慢慢的蹲了下来拿了块石头写道:出啥事了?那女孩说道:“斜对面王家那儿媳妇儿,上吊了。”


     我被惊的目瞪口呆,等到那小女孩走了,我都没有动地方。回过神来,我的眼泪已经把面纱都打湿了,我也想起了所有的一切,我叫赵悦,是被拐卖到这里的,一切都连上了,回忆起好久之前的荒唐想法,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,可是,打完之后我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下坠感,眼前也开始渐渐模糊,等到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王白氏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我:“臭不要脸的,居然给我生了个母的?我打死你就得了!起来,接着生,生不出来我就把你药成傻子!”我一把把她推到地上,经历过生产的我这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只是笑着冲她走了过去,惊慌失措的她这时终于害怕了:“丫头,有话好说,别这样,我是你妈啊…我…”


     我没有给她求饶的机会,把她拉到了床上,先用被子死死地盖住了她的头,没一会儿,她就再也不动了,我并没觉得解气,将她的尸体先扔到了地上,把床上的被子褥子一股脑的全撇到了地上,又将她裹着被子的头对准床板狠狠地砸了下去,一下,两下,直到把白被子染成了红色才把她的尸体扔在了一边。


     我又来到了王耀祖的屋里,他似乎依旧睡得像死猪一样沉,对于他,现在的我只剩下了恨意,我偷偷找了跟绳子,绕到了他的脖子上,没多久,他就死在了床上。杀死了仇人,我想到了刚出生的女儿,在王家找了半天,终于在柴房找到了裹着一条破被子的孩子。我将她背在后背,又将王家的钱财搜刮一空之后装好,便一把火烧了王家的房子,由于是在半夜,村民都忙着救火,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行踪,我就这样跑出了村子。



     我虽然杀死了仇人,但我心里却空落落的,背着孩子,我漫无目的的在山道上走着,这时,来了一辆开往县城的大巴车,司机看我孤身一人,背着个孩子,并没多问,我指了指嗓子摆了摆手,大巴车司机也没怀疑便让我上了车。坐在车上,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,到了县城,我去了离车站最近的派出所报了案。民警为我找了手语翻译,我的经历听得他们瞠目结舌,经过一阵讨论,我没有被拘留。而是住进了民警安排的一个住处,不久后,两年半没见的父母从我的老家赶来了。


     爸妈看到我变成了哑巴,哭的死去活来,我比划道: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我妈痛哭着说道:“孩子,你放心,妈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。”我摆了摆手,比划道:我能回来已经足够了,至于能不能说话,我已经无所谓了。经过诸多部门的联合调查,那个村子被解救出了十几名被拐卖的妇女,从村长到会计在内的众多帮凶被依法逮捕,这个案子可以说是震惊了全国,而我的事也经过一阵复杂的讨论之后落下了帷幕,由于被害者存在重大过错,我的行为被判定为正当防卫。做出了不起诉的决定。


      接到不起诉通知的时候,我捏了捏自己的脸,发现不是梦的时候,我痛快地哭了一场,回到家之后,我对爸妈说:爸妈,我要去趟监狱看一个人。不明所以的爸妈想了想也就答应了,两天后,我在监狱见到了王耀宗,入狱之后,消瘦的没人样的他一见到我就骂道:“婊子!害了那么多人还敢来?我要宰了你,宰了你!”说着就玩命的开始捶打会面室的玻璃。我借来纸笔写道:是我害了你们?请问,重男轻女的是谁?你们,把包括我在内的女孩拐到那个鸟不拉屎的烂地方生孩子的是谁?你们,夺走了我们原来的生活的也是你们。所以,不是我害了你们,是你们自作自受而已。


     王耀宗看完更疯了,骂道:“赔钱货就他妈该死!该死!等老子出去了,绝对要你好看!”我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数月后,判决下来了。村长和会计本身作为公职人员助纣为虐,判了无期,王耀宗本来判了二十年,这期间又有数十人上诉,控告他拐卖,虐待等一系列罪状,最终,他被判了死刑。看到新闻的时候,我对爸妈说:妈,爸,这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,就叫赵三悦,一悦平安,二悦成长,三悦快乐。三悦并不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,逐渐长大的她性格活泼开朗,我爸妈也很喜欢她。



      一切尘埃落定之后,爸妈带我去了医院,经过检查,那个村子里下的毒虽然渗透的很严重,但恢复声音还是有可能的,通过漫长的调理治疗,我的声音成功恢复了正常。数年后的某天,电视上播出了一段让我很感兴趣的新闻:某市XX村发生聚集性麻疹疫情,省卫健委已派出督导组指导工作…我自语道:该,遭报应喽。忽然,一声门铃响了,已经十岁的三悦蹦蹦跳跳的进屋说道:“妈妈,今天班里选班委,我当班长了。”“是吗,恭喜你。”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,开心的笑了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结束》


    

评论

热度(5)